左宗棠,晚清第一硬汉。有人评价他才气过人,也盛气凌人,有霸术更有霸气。他狂,敢骂人人敬畏的湘军统帅曾国藩,敢和李鸿章对着干,连亲家郭嵩焘都要和他断交;他直,身为师爷就敢呵斥二品总兵为“纨绔子弟,国之硕鼠”,更敢痛批权倾朝野的李鸿章“对中国而言,十个法国将军,也比不上一个李鸿章坏事”。因此,世人送他外号“左骡子”。
▲左宗棠(1812年-1885年),湖南湘阴人
大器晚成
左宗棠自幼心怀大志,以“上筹国计、下利民生”为己任,14岁应童试,获得湖南湘阴县第一名。第二年至长沙应府试,取得了第二名。但在这一年,他的母亲病故了。3年后,他的父亲也去世,按清朝规定,他必须在家“丁忧”,6年之内不得参加考试。道光十二年(1832),左宗棠丁忧服除。他参加了当年在长沙举行的乡试。清代八股文,重点在于“为圣贤立言”,然而,左宗棠却另辟蹊径,务实为先,交了一篇题为《选士厉兵 简练桀俊 专任有功》的文章。结果可想而知,阅卷官在试卷上批了3个大字“欠通顺”,便扔到了一旁。然而这一年,恰逢道光皇帝50大寿,特开恩科,在原定给湖南的举人名额17人基础上,追加了6人。主考官徐法绩从5000多份未选中的试卷中挑出了左宗棠的考卷,经过考官集体争论商议,最终补录左宗棠为乡试的第18名举人,这是左宗棠在科举考试中取得的最高功名。
▲左宗棠故居柳庄,始建于1843年
此后,命运似乎开始故意跟他过不去,道光十三年(1833)的会试,考官虽然给出了很高评价,“首警透,次、三妥畅,诗谐备”,“气机清适,诗稳”,却并未取中他;道光十六年(1836)会试,左宗棠本已金榜题名,可最后时刻,主考官们却发现湖南录取的举人多了1人,为了考虑各省平衡,就取消了他的进士资格,仅给他一个“誉录"的官职。左宗棠不甘心做一名为史馆注籍的誉录,毅然南返湘潭。
▲朴存阁
3年后他又考了一次,结果仍然是不中。经历了3次失败,左宗棠心灰意冷,从此“绝意科场进取”,把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投入到刻苦攻读“经世致用之学”上。
严父慈心
左宗棠大器晚成,40岁方正式走上出仕之路,从40岁到70岁,经历湘军剿灭太平天国、平定陕甘回乱、收复新疆,从一个幕府师爷,做到了军机大臣;从一个无足轻重的举人,成为担起大清王朝的最后一根脊梁。他有4个儿子,名为孝威、孝宽、孝勋、孝同。他得子较晚,长子孝威出生时,左宗棠已经35岁。因为公务繁忙,他无法时常陪伴教育子女,可是,他时刻关注着子女的成长,把对子女的殷殷教诲,寄托于一封封教子的书信。
他不主张子女把读书视作科举晋升之路,却尤其重视子女的文化教育,希望他们脚踏实地,成为“经世致用之才”。左宗棠要求 “读书做人,先要立志”,要求他们在读书之前,先想清楚“古来圣贤豪杰是我这般年纪时,是何气象?是何学问?是何才干?我现在哪一件可以比他?”他也曾写信教导儿子如何读书:“读书要目到、口到、心到。”信里信外,一个父亲的殷切之情,溢于言表。
左宗棠一生都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,就算是做了督抚,依然保持着"非宴客不用海菜,穷冬犹衣缊袍”。古人训子弟以“嚼得菜根,百事可作”,他就要求家人要更进一步,把菜根米糠视为山珍海味。60岁生日前,他特意提前写信叮嘱家人不得宴客开筵,对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,一律以寻常酒席招待,更不准主动延请。发妻周氏去世,左宗棠叮嘱子女勤俭处理丧事,“所不当用,即一文不用”。他言传身教,教育家人以俭约为荣、以铺张为耻。
他不主张子女回湘阴老家置业,说:“吾自少至壮,见亲友做官回乡便有富贵气,致子孙无甚长进,心不谓然,此非所以爱子孙也。“次子孝宽修缮旧屋,也遭他痛骂:“贫寒家儿忽染脑满肠肥习气,令人笑骂,惹我恼恨。”
左宗棠任高官20余年,经手的西征军饷几千万两以上,可他不贪不占,连按官场惯例享受的补贴也一概不受。清政府每年拨给他的养廉银子有两三万两,可他每年仅给家中白银200两,余钱都用在扶贫救灾和修城墙、办书局、书院、资助西征军粮饷等公益事业上。同治元年(1862),在一封写给儿子的信中他提到:“付今年薪水银200两归……念家中拮据,未尝不思多寄,然时局方艰,军中欠饷七个月有奇,吾不忍多寄也。尔曹年少无能,正宜多历艰辛,练成财器,境遇以清苦淡泊为妙,不在多钱也。”
在左宗棠的严格要求之下,左家“入门虽三尺之童,见客均彬彬有礼。虽盛暑,男女无袒褐者。烟赌诸具,不使入门,虽两世官致通显,又值风俗竞尚繁华,谨守荆布之素,从未沾染习气”。
左门遗风
在68岁那年,左宗棠曾写下一纸遗书:“我廉金不以肥家,有余辄随手散去,尔辈宜早自为谋。”他的下属刘典去世,他一次性便给了其家属6000两银子抚恤,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,他去世的时候,留给家人的全部财产仅有白银两万两。
在湘阴,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副对联:“要大门闾,积德累善;是好子弟,耕田读书。”相传,这副对联是左宗棠留下的,曾作为家训,悬于左氏家塾屋。
左宗棠百年之后,归葬长沙跳马,这是他亲自择定的长眠之地。百年风云,沧桑变迁,但左家后人一直在长沙兴汉门左公馆附近定居。到20世纪末,从长沙市一医院到司马里的一条街上的住户,有一大半是左宗棠的后人。他们一直遵循着左公留下的家训,世守清白,他们像那千里之外遍植天山的左公柳一样,无论环境多么恶劣,走到哪里,就在哪里生根发芽、发光发热。
选自:《家规•家训•家风——湖南故事》